中山大学哲学系退休教授袁伟时（左）、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尚小明。
北大历史系教授尚小明和中山大学哲学系退休教授袁伟时的论战持续升级。
先是尚小明4月23日在《团结报》（编者注：创刊于1956年，由民革中央主办）上发文《国民党与袁世凯的较量可以如此曲解吗——袁伟时<迟到的文明>阅后小记》（以下简称《小记》），反驳袁伟时所论民国初期国民党在与袁世凯的较量中，“不懂得妥协，使稳定的局面一再被破坏”，并直言袁伟时“一些认识实在肤浅、迂腐，乃至荒谬”，对历史的解释常常“背离基本事实，甚至可以说糟蹋历史”。
5月1日，袁伟时同样通过《团结报》作出回应，题为《评北大尚小明教授的恶劣学风》（以下简称《恶劣学风》）。在这篇回应文章中，袁伟时对尚小明的反驳逐条回应，以孙中山和国民党在民初所做的五件大事为例，继续说明他们不懂妥协。
除了学术上的针锋相对外，袁伟时也从个人学行方面，对尚小明予以评价，称其“学风粗疏”、“言辞轻浮”。在“在轻浮言辞后面”这一节，袁伟时更是指斥尚小明的评论“有如文革大字报”，他还暗示尚小明与自己《迟到的文明》《万庆大变局》（增订第四版）被迫下架一事有关。
6天后，尚小明再发长文《所谓“恶劣学风”，请袁伟时教授拿事实说话！》（以下简称《事实说话》），对袁伟时进行反驳，并将“粗疏、恶劣学风”原封不动还给了袁伟时。最后，尚小明解释了为何必须用尖锐言辞批驳袁伟时，称“不能眼看着一些错误说法误导读者而装聋作哑”，否则就是“对不起自己的学术良心”。他还特别申明自己是学术界地地道道的平民百姓，无权无势，无帮无派。
争论核心：国民党在与袁世凯的较量中懂不懂妥协？
袁伟时：国民党“思想高度不理解政治就是妥协，不理解政治上有些东西要尊重现实，做出很多错误的举动，使稳定的局面一再被破坏”。（《迟到的文明》）
尚小明：国民党其实很懂“政治就是妥协”之理。南北议和中，孙中山辞去临时大总统而举荐袁世凯，国家能够不经剧烈震荡由君主专制走向民主共和。国民党诞生之初，宋教仁等能够将主张不尽相同的一些党派吸纳进来，组成一个大政党，因此才能够在首次正式国会选举中获得优势。孙中山、黄兴在1912年秋与袁世凯在京共商国计的“盛举”，支持袁世凯亲信赵秉钧组阁，赵秉钧也随之加入国民党。（《小记》）
袁伟时： 尚教授断章取义。孙文是政治家，不是街头小霸王，不可能天天闹事，有些地方讲点妥协，毫不奇怪。但孙文和革命派（同盟会、国民党及其追随者）在关键时刻，“做出很多错误的举动，使稳定的局面一再被破坏”却是铁的事实。举五例：
一，不惜牺牲主权和最大的商办企业向日本乞讨，破坏南北议和。二，炮制有重大错误的《临时约法》，企图剥夺袁世凯的行政权力，制造了民初政治乱象迭起的制度根源。三，轻率发动“二次革命”，开启了用武力解决政治分歧的恶劣先例。四，袁世凯去世，国家稳定发展机会出现，孙文发动违法的“护法战争”。五，护法战争折腾多年，迫于内外压力，南北开始议和，孙文从中破坏。（《恶劣学风》）
尚小明：《小记》中通过清帝退位后到“宋案”（编者注：1913年3月20日宋教仁在上海遇刺一案）发生前的几件大事，来证明国民党其实很懂妥协，袁先生回应中却讲了不少“宋案”发生以后的事。“宋案”发生后，由于通过法律途径无法解决双方矛盾，国民党和北洋政府很快走向决裂。此后，随着袁世凯镇压“二次革命”，取消国民党人议员资格，又解散国会，取消“临时约法”，国民党是断然不会再作妥协了，这是基本政治常识。
妥协是双方的，一方的妥协，只是屈服。袁先生强调国民党不懂妥协，但对袁世凯种种手段打击国民党人的事实避而不谈。或许在袁先生看来，就是袁世凯的屠刀架在国民党人的脖子上，国民党人也不应作出任何反抗，只能束手待毙，否则便是“鲁莽灭裂、无视现实、不愿妥协的典型”。（《事实说话》
衍生问题一：宋教仁案后，司法途径是否可能？
宋教仁在上海被刺身亡后所拍照片。
袁伟时：民国初建，出现了20世纪中国罕见的政务比较公开、司法相对独立的年代。可是，孙文没有选择依法解决的途径。（《小记》）
“宋案“后，上海地方检察厅也公开传讯在位的国务总理赵秉钧。在社会舆论的强大压力下，袁世凯被迫批准赵辞去总理职务。这个过程说明，遵循依法追究的原则，案件本身固然可以得到某种程度的解决，而人们的法制观念的提高和国民党威望的上升，更是难以估量的。
袁世凯和他的幕僚及军官。
赵秉钧在宋教仁遇刺后辞去国务总理职务。
尚小明：令人捧腹之论。从上海地方检察厅两次发出传票而赵秉钧拒不出庭（背后实有袁世凯支持），已可清楚看出，当时欲通过法律途径解决“宋案”，根本就行不通。（《小记》）
袁伟时：无论从体制和司法人员的品格看，民初的司法体系都与国民党党国体制下的司法不可同日而语。总的说来，司法比较独立，司法人员相对地说尚能洁身自好。不然的话，就不会有传讯当朝国务总理赵秉钧之事了。（《恶劣学风》）
衍生问题二： 民初是否是“20世纪中国罕见的政务比较公开”的年代？
尚小明：袁先生将民初视为“20世纪中国罕见的政务比较公开”的年代，也不过是他的错觉而已，有似痴人说梦。 （《小记》）
袁伟时：政务公开的制度基础是权力互相制约和言论自由。请问尚教授，跟国民党的党国体制相比，三权分立、有较大新闻自由的民初，是不是政务更公开？（《恶劣学风》）
尚小明：民初真的做到了“三权分立”“权力相互制约”了吗？民初政治的实际发展趋势，则是由最初短暂的所谓“民主”，很快就走向集权。到了1914年初，连国会都解散了，请问：袁先生所谓“政务公开的制度基础”何在？又谈何“三权分立”呢？
民国初年真有“较大的新闻自由”吗？若果是，何以1913年之后，国民党的报刊全都停刊，或被迫“改头换面”？何以有人在1913年3月印行了一本《照妖镜中之袁世凯》，骂了袁世凯，袁便下令抓捕售书之人，并将该书查禁？（《事实说话》）
清帝退位三天后，孙中山（前排正中）一身戎装携南京临时政府官员拜谒明孝陵。前排左五为陆军总长黄兴。
学术争论之外：互指文革遗风
以上是两位学者主要论争点，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细节或次级论点，主要是互相证明对方的粗疏或有意歪曲。两人用词激烈，甚至可以说已经上升到人身攻击的地步了。学术争鸣到了这个份上，已经逐渐变了味道。
其实，袁、尚二人所讨论的问题，是中国近代史上极为重要的问题。袁伟时不认同孙中山以及国民党在民初的一些做法，而对袁世凯在民国初年的经营颇为肯定。尚小明则为国民党辩护，认为对于民初乱局，袁世凯和北洋政府是逃不掉责任的一方。
这些问题涉及到革命与改良、共和与立宪，在今天的学术界，确实是需要重新审视和再出发的议题，这不仅关系到历史求真，也关系到我们如何理解当下以及未来，在学术争鸣的范围内讨论是极具意义的。我们常说真理愈辩愈明，但需要心平气和的讨论，而不是怒目圆睁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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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13 23:3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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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5-5-14 08:08: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