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袁煦颖
（一）
老家的乡亲很爱唱南歌。所谓的南歌，是用“标话”演唱的一种民歌，腔调独特，优美动听，是地方特色传唱。
《韩凭歌》是乡亲们最爱唱的歌谣，据说是咏叹韩凭夫妻死而化树，泣血相思，泪落成豆的爱情故事的。
战国时，韩凭美丽的妻子被宋康王夺去。他含恨自杀，妻子何氏获悉也投台而死。何氏留下遗书要与夫君合葬，荒淫暴虐的宋康王却不准。何氏被葬在韩坟对面，两相对望。不久，两坟端各生出一棵树木，树根相连，枝叶互抱。有雌雄两只鸳鸯栖宿树上，早晚交颈悲鸣，宋国人认为这是韩凭夫妇的精魂在衰鸣。这两棵树结出色泽鲜红，形如心状的豆子。宋国人把这两棵树称为“相思树”，将豆子称为“相思豆”，也叫“红豆”。这个故事在东晋时期干宝写的《搜神记》中有记载“韩凭夫妻死后，衣化为蝶，墓生双木，屈体相就，根交于下，枝错于上，宋人哀之，遂称其为相思树”。
听乡亲们讲韩凭的故事，我内心很震憾。我产生了想法：要找到相思树与红豆，看看是何样子的。
读初中时，老师讲授：“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我问老师是否见过红豆？老师说未曾见过。连老师都未见过，我去哪里找呢？
（二）
1992年秋天，我到肇庆教育学院读书。学院门前的仙女湖绿岛错落，碧波千顷，景色迷人。国庆节那天，中师班的同学约我去逛仙女湖。景区内建有趣桥、绣楼、凉亭、观佛台、水中林、金沙滩、烧烤场、帐篷露营区，集古朴、优雅、野趣于一身，处处尽显自然美和原始美。我们在景区里游山戏水，看大佛含丹，观仙女起舞，玩得十分开心。
也许是潜意识作怪，我突然冒出一句“这里有相思树与红豆吗？”
身材高挑的林文燕说“有啊！”
“能带我去看看吗？”
她说“可以”。
在观佛岛上，我终于见到了相思树。树高10米，暗褐色的树杆十分粗大，羽状复叶，叶尖端极钝，叶片呈卵形或矩圆形，嫩枝及叶片上下表面均被着细微的柔毛。但是，树上没有红豆，我有些怅然若失。
林文燕说“‘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红豆是抢手货，早被人家捡去。你没见过？我有啊，去年捡的，但我不想给你看啊。”
回到学院，我央求她让我看看红豆的样子。
“看红豆要收费啊！”说完她呵呵大笑。
我说：“讲一个与红豆有关的爱情故事当门票，行吗？”
她笑着说：“行”。
于是，我将韩凭夫妻凝泪成豆的故事讲了一遍。未讲完，她已眼圈泛红。
我用“标话”唱了一节《韩凭歌》：“宋王只因争人妻，阴魂不雪正还冤，造得一册韩凭传，留落世间得人传。”
听后，她高兴地说:“以后我要到你家乡听南歌。”
（三）
林文燕倒出瓶子里的红豆。我终于看到红豆的真容：形如心状，色泽晶莹，鲜红如血，令人着迷。
我问她“星湖有多少红豆？”
她说：“星湖的红豆是海红豆，就是人们所说的相思豆，目前至少有70棵。白色或淡黄色的小花集合在同一个花束上，像个花棒，4、5月开花时满树芳菲，把整个星湖点染得绚丽多姿，美极了。天柱岩有棵海红豆，据说是明朝万历年间的郡守种下的，距今已有四百年。大文豪郭沫若来到肇庆住在天柱阁，也赋诗赞叹星湖多红豆呢，有空陪你去看看！”
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林文燕带我来到了天柱岩。在那里，我看到了很多海红豆。在几棵红豆树旁，我看到了刻在岩石上的郭老写的《宿天柱岩》：
七星落地上，
天柱立中游。
山多红豆树，
窗对白凫洲。
月下开菱镜，
云间结彩楼。
勾留过一宿，
灯火是端州。
登上天柱阁，阁前郡守种的海红豆，有水缸般粗大的树杆，历四百年风雨依然蓬勃生长。站在树下，郭老曾欣赏端州万家灯火，我却无心欣赏星湖美景。透过浓密的树叶，我搜寻有哪颗红豆在岁月的枝头候我到来！
我祈求路过的和风能摇落一地红豆，让我拾起相思遥寄。低头细寻，红豆的影子依然飘缈，我只好默然而归。
（四）
学院举办“纪念毛泽东诞辰100周年”征文比赛，我获了一等奖，名列榜首。林文燕叫我请她吃饭，庆贺一下。可时，此时的我身无分银，连吃饭都成问题。我写过几封信催父亲寄伙食费都没回音，饭票还是向借同学的，哪里有钱请客？我愁肠百结，却不能明说。
我对她说：“我还参加了校庆征文比赛，估计这几天公布结果。如果我获奖了，到时一起庆贺。”过了几天，校庆征文比赛公布结果，我再次名列榜首。林文燕一脸兴奋找上门来，说“文曲星真为你高兴啊，该兑现诺言了吧？”为了拖延时间，我说：“校庆举办文艺晚会，我表演吹笛子、吹口琴与口哨。这段时间要加强训练，如果表演获奖到时隆重庆贺一番，行吗？”她微笑着说“行”。
文艺晚会上，我的表演虽获如潮掌声，可是没有获奖。躲在舞台后面，我既失落，又高兴。高兴，是以没获奖为由往后再拖！
想不到林文燕来到后台，不由分说就拉着我走，“走，去庆贺。”我的脑海刹时一片空白。
大排档十分热闹，我的心却很凄凉，但又不愿露出窘态。
忽然，林文燕大声说：“今晚不准你买单，我请客。另外，我还要奖励你，送你一份礼物，你等下回去才看。”说完，把一个包裹塞过来。
我强颜欢笑，喝了几杯啤酒就借机溜了。
回到宿舍，打开包裹。我看到里面有一瓶红豆，一封信，一支精美的钢笔，还有三百块钱以及几十张饭票。
“颖，您好！相处以来，我发觉你善良正直，好学上进，才华横溢，认识你真好！送你一支钢笔，希望你能写出更多好文章。
星湖红豆最相思。我把在星湖捡的红豆全部送给你，同时在心田种下一颗红豆，希望它能在星湖畔、七星岩生根发芽，在岁月深处开花结果……，
你不是找红豆吗？我愿意做你生命中最红、最美、最鲜亮的红豆，等着你来捡……
信未读完，我已泪水盈眶。
作者: 袁力 时间: 2021-7-26 09:25
本帖最后由 袁力 于 2021-7-26 09:27 编辑
曾经的梦,在花开花落中凋零 • 组诗
袁煦颖
◎ 与一朵花对白
一朵花
不追求天空的辽阔
不羡慕翅膀的飞翔
扎根贫瘠的土地
把风霜雨雪谱成歌
在不为人知的角落
静静的独唱
音色甜美笑意盈盈
锦衣华服光彩夺目
相见的那一刻
我内心深处的柔情
刹时被唤醒
情不自禁轻轻一吻
与你对白
害怕咚咚的心跳
让你花容失色
我刻意收拾沉重的足音
你说花开花谢
相思成疾的故事
蝴蝶与蜜蜂最懂
牵挂思念
心里有你的人最懂
寂寞酿出的芬芳 诱人
但开花不结果
◎ 梦在花开花落中凋零
回首
发觉逝去的时光
已掠走繁花似锦的年华
追寻芳踪
那些渐行渐远的影子
更加飘缈
曾经的梦
在花开花落中凋零
◎ 盼你投来惊鸿一瞥
打开心窗
仰望茫茫夜空
搜索
哪颗眨眼的星星
是你温存的眼睛
能为逐日的夸父
投来惊鸿一瞥
◎ 等待
春天已缈无踪迹
夏天也热情消退
走过季节
看不见花红柳绿
听不到莺歌燕语
此刻
用红红的鲜血
装饰老气横秋的岁月
在落漠的深秋 等待
你来跳一曲霓裳羽衣
◎ 谁能从别人的鼾声里挤出一滴泪
秋天的一片落片
掩藏了所有的蛙声虫鸣
我在午夜倾听
枝叶互道珍重的话语
除了耳鸣
以及此起彼伏的鼾声
听不到丁点温存的梦呓
无法扭转季节
恰如无法扭转逝去的背影
不要期待
在别人如雷的鼾声里
能挤出一滴泪
用来滋润心田
然后让生命的四季重启
◎ 只有草木知道鸟的心思
何逊写的穷鸟赋
经历朝风雨翻阅
早已残缺不齐
那些遗落的词语
只有葱郁的草木熟知
明白欠缺一双翅膀
即使是参天大树
也选择了沉默
心甘情愿接受鸟瞰
有杜鹃从草丛一飞冲天
以漂亮的羽毛与悦耳的歌喉
吸引别人倾慕
借一个啼血的掌故
更是收获无数同情的眼泪
只有草木深知
那些鸟儿的过往与心思
喜欢不劳而获的鸟
习惯在别人的窝中下蛋
然后凶残地拱蛋
杀害别人的孩子
注释：写于2021年5月14日。1.《穷鸟赋》为南朝何逊所写，“心机”一词出自该文“虽有知於理会，终失悟於心机。”2.杜鹃鸟喜欢在其他鸟的窝中下蛋，拱掉别人的蛋，由别人代孵代哺，贪吃的小杜鹃，心机极坏，再把别的幼鸟挤掉。
◎ 想在你的眼里找到我的影子
我的心很大
能装下日月星辰
我的心很小
除了容纳你
再也装不下别人
在尘世
我深情读你
期待在你的眼里
找到我的影子
◎ 你的世界我来过
在归途的拐弯处
果然遇见
那牵魂的身影
匆忙投去一瞥
像寄去一首绝句
解析需千言万语
只有淅沥小雨
与路边的花草
可以作为注脚
知道你世界我来过
◎ 不随春风过客起舞
那片丛林
其实没有什么鸟
是谁在自鸣得意的歌唱
所有鲜花与绿叶
都避而不答
那片丛林
有虚张声势的吼叫
也有摇头摆尾的乞求
更有吸血的牛蝇
化装成蜜蜂
在花丛中猎艳
那片丛林
有盘根错节的根须
有生满钩刺的枝蔓
想择取那些奇异的鲜花
造成流血
也在所难免
那片丛林
一些隐藏的法则
即使被野火烧掉
仍然在司机冒芽
那条沉默不语的长河
曾经悄悄地告诉明月
不要随春风过客起舞
◎ 行装里始终揣着滚烫的心
——致廖子荣友
传说那些被宰的羊儿
曾经苦苦挣扎
那一地的鲜血
已被皑皑白雪掩盖
透过屏幕看见
银装素裹雪花飞舞的雪乡
能唤回你的童真
我羡慕兼担心的目光
就遗失在北国的天空
走过冰天雪地
跨越千山万水
归程的行装 依然
揣着一颗诚挚滚烫的心
塞满细腻的情感
悄悄散发的热力
能令涧水欢歌
能使大地春回
作者: 袁力 时间: 2021-12-1 20:45
本帖最后由 袁力 于 2021-12-1 22:20 编辑
喜欢那份遗世独立的赤诚
作者：袁煦颖
那块
女娲补天遗留下的巨石
像红楼梦里掉下的一个词
离开无稽崖的青埂峰
降临怀集的崇山峻岭
期待眼光独到的人
细心阅读
曾因
黑不溜秋欠缺斑斓
不具备木鱼石的精美
没有人愿停下脚步
驻足欣赏她
洁白无暇的内心
细腻丰富的情感
婉啭动听的歌声
今天
去除褴褛的衣衫
敞开胸怀披肝沥胆
让世界看见美丽的胴体
与那份遗世独立的赤诚
谁会为她踏浪而来
相拥而舞
注释：
写于2021年11月29日。在家乡的崇山峻岭上，一块外表黑不溜秋的天然巨石，被现代化的机器锯开后，露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洁白细腻的质地，谁能读懂大自然的馈赠？
作者: 袁力 时间: 2022-7-23 16:53
沉睡的兄弟让我错过了站台
文ll袁煦颖
周遭的人
无论坐立行走
都专注于手机屏幕
无数人的眼睛与双手
已被手机套牢
至于手不释机能否收获
手不释卷拥有的赞美
理直气壮走进词语百科
相信谁也不敢断言
人流涌动车轮滚滚
没有人在乎
走走停停的地铁
是否已抖落一身疲劳
正如没有人过问
你身处江湖的冷暖
与周围的手机控相比
坐对面车门边的兄弟
与众不同
抱着干瘪的提包
垂着头颅一路沉睡
那疲惫落寞的神情
像一支针刺痛我的心
又像一条看不见的绳索
牵引我的目光
走过一站又一站
隆隆的车轮声
难以阻止你鼾然入睡
兄弟啊你应该累极了吧
是年幼的小孩还是年迈的父母
让你牵肠挂肚
是孩子的学费还是难筹的药费
让你焦头烂额
是失业的烦恼还是房贷的断供
让你压力倍增
是爱情的失落还是亲情的冷漠
让你郁郁寡欢
是朋友的背叛还是老板的无良
让你烦恼不堪
我总想探个究竟
我猜想
你那个干瘪的提包
装着不愿躺平的梦想
怕你沉睡中错过站台
我竟然一路祈求列车
适时颠簸一下
不料在走走停停中
我却错过了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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