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宏才思敏捷化危机 许卫 东晋史学家袁宏(约328—约376年),字彦伯,小字虎,他的《后汉纪》与范晔的《后汉书》双珠并辉,是关于东汉史的不朽著作。袁宏还是一位出色的文学家,才思敏捷,文章绝美,号为“一时文宗”,倚马千言的典故就与他有关。 袁宏祖籍陈郡阳夏(今河南 太康), 士族家庭,祖上做过高官。后来,五胡作乱,晋室衣冠南渡,袁宏的祖辈迁居江南。袁宏的父亲袁勖落户金坛。不过,那时候金坛还叫金山乡,属于晋陵郡(今常州)。 袁勖做过临汝县令,可惜短命,从此家道中落。年纪轻轻的袁宏被迫弃文下海,干起了运送租粮的行当。东晋门阀等级森严,一个世家子弟沦落至此,很不受人待见。袁宏憋着一肚子墨水忍气吞声。 一天,袁宏的粮船停泊在安徽牛渚(当涂采石矶)。清风朗月,大江东去,他仰望星空,百感交集,肚里的墨水忍不住喷薄而出,高声吟诵:“无名困蝼蚁,有名世所疑。中庸难为体,狂狷不及时……”一首作罢,忽听江面传来喝彩声,一艘军船靠了过来。原来是西中郎将谢尚带兵在江上巡查,闻声而至。 谢尚家族在两晋是响当当的权贵,刘禹锡名句“旧时王谢堂前燕”,就指他们家呢。谢尚了解到袁宏所吟之诗乃是自作咏史诗,赞不绝口。再一问,少年郎原是名门之后,跟自己还是老乡,又多了几分亲切感。于是,谢尚拍拍袁宏的肩头说:“小伙子,你这么好的才华,做什么商贩啊?随我到军中谋个一官半职吧。”俗话说,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你没有才华,再多的机会都是白搭。袁宏准备了一肚子的墨水,就等着尽情挥洒呢。他成功上岸,在谢尚帐下参议军事。 四百年后,一位叫李白的文艺青年路过此地,满腹委屈地感叹:“登舟望秋月,空忆谢将军。余亦能高咏,斯人不可闻。”李白一辈子都没等到赏识他的谢将军。而袁宏的谢将军没多久也病逝了。那些年,经过谢尚的热捧,袁宏的文章诗赋已经广受社会各界好评,被奉为文坛宗师。大司马桓温看中他的文笔,聘他为记室书记。这个书记可不是党政领导,就是标准的秘书。 桓温出身望族,本朝驸马,战功累累,手握重兵;而且自负过人,喜欢弄权,很有政治野心。袁宏生性好强爽直,不喜欢屈意奉承,在他手下过得并不开心。 当时,袁宏写了篇《东征赋》,歌颂东晋皇帝饮马江东、建国立业的伟绩,并赞扬了一批渡江开国的南下干部,却对桓温的父亲桓彝只字不提。桓彝也是一代忠臣名士,死于叛军之乱,值得一表。袁宏的同事伏滔看到文章,很替他捉急,劝道:“彦伯兄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做个顺手人情,又有何妨?”袁宏笑了笑,不说话,心头一阵浮云飘过,“我不写、我不写,不写咋地!” 事情传到桓温耳中,十分气恼。但他是个有身份的人,又顾忌袁宏的名望,不便当众责难。一次,桓温带着下属去郊外野游,喝得醉醺醺,伸手招呼袁宏上他的马车同行。大家深感不妙,都为袁宏担心。车行了数里,桓温乘醉发问:“听说你写了《东征赋》,对前辈贤德多有赞誉,为什么没有写到家父?”袁宏并不慌乱,回答:“对尊大人的称颂,下官不敢擅自定夺。因为来不及向您请示,所以不敢宣扬。”桓温哪里相信,又问:“你打算用什么评语?”袁宏早有腹稿,说:“尊翁的风度、识见都已彰明,有的要搜集,有的要推荐。人虽已死,道义永存。尊翁的节操,是公认的信守道义。”这个评价极高,桓温默然流泪。 袁宏总算躲过一劫。这天,他去参加一个名流聚会,遇到长沙郡公陶侃之子陶范。陶范话不多说,一把拽住袁宏,拖进一个偏僻的房间,抽出腰刀,架住袁宏的脖子,问:“听说你写了《东征赋》,我父亲功勋那么显著,你为什么没有提到他?”陶侃的确是一代名将,早年平乱,立下赫赫战功。但袁宏一篇赋文不可能面面俱到。袁宏哭笑不得,你问我为什么?我心里还有十万个为什么呢!我写一篇《东征赋》招谁惹谁了,个个向我讨父债。可是,对付陶范这样的二世祖,说理没有用,只能拼智商,袁宏立刻回答:“我早已盛赞了令尊大人,怎么能说无辞呢?”陶范愣住了,袁宏又说:“你回去查一下,有这么一句话,精铁百炼,所割必断;建功挽救时局,常思肃清叛乱,长沙郡公的功勋,永垂青史。”陶范大大受用,收刀满意而去。袁宏吓出了一身冷汗。多年以后,陶家出了一个大文人,叫陶渊明,不争名、不夺利,反而在史书上重重留下一笔。 其实,袁宏作赋不提桓彝之流,一方面固然是性格使然,不愿意卖文求荣;另一方面还有深刻的历史背景。东晋虽然偏安江南,但中原文化依然是正统,王、谢家族就是北方代表,南方人在北方人眼中多是南蛮,比如桓彝世居安徽,陶侃世居江西,即便他们位极人臣,也不免遭受北方集团的抵触。袁宏的《东征赋》到底没有加入对桓彝的评语。自此,桓温怀恨在心。 不久,桓温大军兵发洛阳,沿着水路进入北方。桓温率领下属登上船楼,遥望中原故土,感慨地说:“国土沦陷,荒为废墟,前朝宰相王衍等人罪责难逃啊!”一旁的袁宏随口回答:“国家的命运本有兴衰,难道都是他们的过错?”桓温神容威严,面露怒色,环顾周围的人说:“各位都听说过江东的刘表吧?他有一条千斤重的大牛,吃的草料比普通牛多十倍,可是拉重货、走远路,连一头瘦弱的母牛都不如。曹操到了荆州后,就把这头大牛杀了慰劳将士,人人喊好。”在列众人无不动容,袁宏更是大惊失色:这桓温根本是用大牛来比喻自己光吃饭不做事,而且已起杀意! 回头,桓温就将袁宏一撸到底,贬至基层。袁宏小心翼翼,不敢多事。终于有一天,桓温打了胜仗,急需战报,将袁宏召到队前,让他当场写一份告捷公文。袁宏清楚,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他略作思考,靠在马旁,挥毫疾书,一会儿就写了七张纸、千余字。东亭侯王珣在旁看到后,极力赞赏。后来,袁宏又应景作了一篇《北征赋》,桓温让伏滔、王珣共赏。王珣仔细诵读,体味良久,对伏滔说:“当今文章写得好的,应首推袁宏。”伏滔深表赞同。桓温十分满意。袁宏这才保住小命。 桓温死后,袁宏得到宰相谢安的赏识,提拔为东阳太守,获得“扬风仁政”的美誉。袁宏死于任所,归葬金坛城西时干村。他的子孙在此世代繁衍,还建了一所袁太守祠。远近居民感念他的才华和仁政美德,都赶来祭拜。倚马千言、扬风仁政的典故从此流传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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